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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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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祝竜也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將姒熙放在了心上,刻入骨髓,寧願與他結下龍族最高魂契,生死與共。

可能,是當年她還是一顆蛋的時候,他將自己抱在懷裏用他的體溫一直溫暖著她冰冷堅硬的外殼,走過山川大澤,江流湖海,一路風雨兼程走到了他的家鄉。

也可能,是自己出生時第一眼看到的笑顏,從此此生難忘。

亦或許是,他每次回來都會給自己帶一些好吃的,不曾落下一次。

後來顓頊的事情越來越繁忙,照顧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精力也跟不上,他將自己抱在懷裏,認真又溫和的問道,“小阿竜,你以後跟著姒熙好不好呀。”

“他這段日子外出學習,回來後長進了不少,人也穩重了許多,應該能照顧好你。”

顓頊並沒有因為她年紀小而選擇什麽都不說,相反,他像一個朋友一般,和小祝竜有商有量的道。

祝竜歪了歪頭,清黑的大眼睛裏閃過茫然,並不是很明白顓頊的意思。

但是她捕捉到了一個詞——姒熙。

“好呀。”

她瞇著眼,奶聲奶氣的道。

顓頊摸了摸她頭上的兩根小角,見她的包包頭有些散了,便拿起牛角梳給她輕輕的梳好,最後用一根紅色的發繩綁緊。

末了,還有些不放心的叮囑,“若是那小子對你不好,你來告訴我,我必教訓他。”

祝竜軟糯糯的問道,“是要打他嗎?”

顓頊:“對。”

“那不行的。”小祝竜下意識的搖頭,卻不明白為什麽搖頭,只是望著他的眼睛認真的重覆,“不能打。”

顓頊笑了一聲,曲起手指彈了一下她的腦門,“好,那便不打。”

小祝竜便抱著他的手指甜甜的笑了起來。

這時姒熙剛巧進門,只聽見他的父親用他從未聽過的溫和語氣說什麽“不打”,不由好奇的問道,“不打什麽?”

顓頊瞥了自家兒子一眼,表情頓時從春風和煦變成了秋風瑟瑟,“沒什麽,你給我過來,我有事叮囑你。”

姒熙和小祝竜清澈的大眼睛對視了一眼,無聲的問道,“他怎麽了?”

小祝竜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無齒的笑容,隨即拿起桌子上的米粥喝了起來。

哎,昨天又掉了一顆乳牙,這兩天又不能吃肉了。

……

“阿竜,噴點水出來,我把這頭野豬身上的血洗洗,一會給你烤著吃。”

“呲。”一道水桶大的水流瞬間噴在了鮮血淋淋的野豬上,血是沖刷幹凈了,但是姒熙卻被濺了一身血水。

“阿竜,我要的是一點,一點水!”少年抹了一把臉,氣急敗壞的吼道,可在看到那雙清澈澄透的眸子時又下意識的降低了分貝,煩躁了扒拉了一下頭發,“算了,回去再洗個澡吧,反正阿娘也嫌我好幾天都沒洗澡,身上都臭了。”

祝竜眨了眨眼睛,那雙清透無害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狡黠。

哼,再讓你不給我吃肉,下次還拿水呲你!

回去的路上,祝竜打了一個哈欠,姒熙見狀停下腳步,偏頭問道,“困了?”

小祝竜半耷著眼皮,沒有精神的應了一聲。

“上來吧,我背你。”

姒熙走到她前面,蹲下了身子,祝竜一個跳步跳上了他的後背,胖乎乎的小手環著他的脖子,將腦袋靠在了他的後頸上。

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姒熙將她往上托了托,放緩了步子繼續往家裏走。

等到了家中,天色已經大暗,星星一閃一閃的掛在夜幕上,為行人指著方向。

“姒熙,你怎麽這麽晚……”顓頊聽到動靜後披著一件衣服從屋內走了出來,見到趴在他背上睡的正香的祝竜,立馬壓低了聲音,體貼的給他打開房門,“輕一點,別弄醒了他。”

姒熙:“……”

“爹,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您能如實的回答我嗎?”

“什麽?”

“我是您親生的嗎。”

顓頊:“滾。”

……

時間如流水,很快便過去了七年。

姒熙也從一個小小的少年長成了十六歲的翩翩兒郎,提親的人幾乎踏破了顓頊家的門檻。

而祝竜,卻還是一個奶娃娃的樣子,幾乎都沒怎麽變過。

哦,也不是一點變化也沒有,至少牙齒都長了出來,鋒利的勝過阿爹給他的龍吟劍,也能化出原形在天上飛。

妖力也比普通的成年妖獸還要大上很多。

他每次出去打獵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祝竜打死的,他自己倒是站在一旁等著撿現成的。

“姒熙,那些人為什麽來我們家?”小祝竜看著又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從家裏走了出來,臉上帶著猶豫和可惜,拽了拽身旁的少年問道。

姒熙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漫不經心的道,“來提親的。”

“提親是什麽?”

姒熙想了想,“就是以後我要和另一個女子一起生活的意思。”

小祝竜“哦”了一聲,思索了片刻,繼而問道,“那我呢?”

姒熙低下頭,看著小姑娘眼中不知何時染上的不自知的不安,伸手揉亂的她的包包頭,“你當然是和我繼續在一起呀。”

阿爹說了,撿她回來就要負起責任,在她沒長大前,他得一直養著她。

這話沒毛病,而且養團子養習慣了,他也不想和他分開。

至於那些女子不能接受他帶著祝竜那就不能接受唄,反正他現在也不是很想成親。

雖然和他這麽大的同伴早就娶了妻子,有的甚至都生出了娃娃。

想到這裏,姒熙低頭又看了拽著自己衣角的奶團子一眼,無所謂的哼了一聲。

娃娃嗎,他也有。

所以沒什麽好羨慕的。

而且他家娃娃可比那些只知道哭還沒什麽攻擊力的幼崽厲害多了。

於是姒熙毫無心理負擔的看著門口由門庭若市變成了門可羅雀,從一開始的踏破門檻到後面的無人問津,他阿娘這段日子嘆氣的次數比以往三十多年加起來還要多,而他仍舊活的自由自在沒心沒肺。

不過這悠閑的平靜很快被一場巨大的洪水給打破了。

天空連著降了五天的大雨,洪水肆虐,淹沒了無數村落和良田,帶走了很多人的性命。

看著阿爹愁的三天沒有睡覺,鬢角多了兩縷白發,姒熙在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夜深人靜時,他帶著龍吟劍偷偷溜出了家門。

“你要去哪裏?”

身後一道清脆的童音在寂靜的夜色中響起,嚇了姒熙一大跳。

他回頭,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小祝竜,舉起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然後蹲下身小聲的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很快就會回來,這事你別告訴別人。”

小祝竜清黑的眼珠直直的看著他,像是要看進他內心深處,“不。”

她搖了搖頭,“我要和你一起去。”

姒熙:“……”

看著祝竜小臉上露出的堅定和執著,他猶豫了片刻,一咬牙,蹲下了身,“上來。”

祝竜跳上了他的後背,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一會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一定要聽我的指揮,不能隨便行動,更不能亂來。”

他一邊禦劍飛行,一邊細細的叮囑,那語氣、那神態儼然有種顓頊上身的感覺。

祝竜乖乖的點頭,“好。”

然後他們一路飛到了天庭,姒熙使了一個隱身咒,又弄出一點動靜騙走了守門的仙兵,帶著他一路偷偷溜了進去。

然後像是來過無數遍一樣,左轉右轉的來到了一個長滿了鮮花的後花園。

“你來過這裏?”

祝竜見他十分熟絡的樣子,好奇的問道。

這地方靈氣濃郁精純,吸一口神清氣爽,她的修為都隱隱有些松動,有了要進階的樣子。

“沒來過,我算的。”姒熙得意的揚了揚眉毛,也不將祝竜放下,就這麽帶著她一點一點的找了起來。

“阿竜,你鼻子靈,聞一聞哪裏的泥土味道不一樣。”

祝竜不太明白他為什麽要找不一樣的泥土,但看他一臉鄭重的樣子便也沒有多問,抽動了下小鼻子,仔細的辨認起來。

“那裏。”

她指了指一處花開的特別好的地方。

姒熙小心的繞過那些嬌艷美麗的花朵,在那些花植的根莖處發現了一層比其他泥土的顏色還要深了兩分的土壤。

他撚起一把,那裏的土壤頓時少了一塊,就在這時,周圍的土壤自動覆蓋過來,補平了那塊缺口。

“暴殄天物呀。”

他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小祝竜沒有聽清,只是睜著一雙清黑透亮的眼睛,好奇的看著那些自動生長的泥土。

“哇,好神奇。”

她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姒熙也不停的點頭,“很神奇是吧,我們若是把這神奇的土壤帶回去放入水中,就能阻止洪水了。”

小祝竜點了點頭,“那我們多取一些。”

姒熙從身上接下一個口袋,將那層息壤都裝進了袋子裏,然後系緊,又偷偷的溜了出去。

他以為這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雲層之中有一雙金色的豎瞳將他的所作所為都瞧在了眼裏。

在他離開後,豎瞳的主人振翅朝著天宮最高處飛去。

姒熙將息壤放到洪水中不久,那些極速奔馳的洪流就減慢了下來,漸漸的有了消停的跡象。

他便帶著祝竜將袋子裏的息壤全部撒進了濤濤洪水中。

就在剛做完這一切的時候,他心念一動,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了心頭。

姒熙擡頭看了看放晴的天空,仿佛從白雲深處,看到了一雙冰冷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河圖洛書在腦中飛快運轉,等結束的時候,他的冷汗浸濕了後背。

“原來還是逃不過嗎。”

他垂下眼,神色覆雜的低喃。

“你說什麽?”小祝竜從河水的對面飛了過來,臉上還沾著一點泥土,白凈的小臉上臟兮兮的,“沒什麽,我說你這麽乖,今天晚上做什麽好吃的犒勞你。”

“要肉。”祝竜的眼睛一亮,雙手劃了一個很大的圓圈,大聲的道,“要很多很多的肉。”

姒熙看著她的眼睛,大手在她頭上揉了揉,“好,今晚我們吃肉。”

……

“你這麽做她醒來會發脾氣的。”解致看著躺在床上睡的正香的小姑娘,不讚同的道。

姒熙:“那也比沒了命強。”

他對著解致深深鞠了一躬,鄭重的請求,“拜托你了。”

解致看著少年稍顯稚嫩的面容,不忍心的道,“不然你去我族中躲一躲,先避開這一劫。”

姒熙卻搖了搖頭,漂亮的桃花眼中有一種不符合年紀的了然,“不用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天帝那麽小心眼的人,我還是自己承擔他的怒火吧。”

“可是……”解致還想再勸,卻被對方打斷,“你幫我照看好祝竜就是幫了我的大忙。”

“好吧,我答應你。”

雖然這麽說,但是姒熙一開始也沒打斷束手就擒,他跑到了東夷族少昊的地盤躲了起來,可惜不知為何消息走漏,天神一路追了過來。

為了不連累東夷部落的人,他又往西方逃去,經過羽山的時候心中一動,停了下來。

河圖洛書給他算出了一條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生路,這生路極其兇險,但卻是他目前最大的生機。

於是他用自己的精血和祝竜的胎發鱗片造出了一縷精魂,在天神追來前送了出去。

落入了河邊洗衣服的一個女子腹中。

上古之人,感而有孕的事情經常發生,所以不經過男女交合生產一個孩子也沒什麽驚訝的。

最後他死在了羽山,魂魄飄入地府,卻沒有投胎,而是在奈何橋橋底藏了起來。

直到大禹治水立下大功德,他作大禹的父親也跟著得到了天地饋贈,他這才從橋底鉆了出來,趁鬼差不註意紮進了六道輪回中。

只是他畢竟不是經過正常手續投胎的,六道輪回中的罡風毫不留情的打在了他的身上,一點點的削弱他的魂力。

要不是有那層功德護著,他還真不一定能活著走出來。

……

而這邊,祝竜終於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看到守在自己床前的是解致而不是熟悉的人,她心中湧出劇烈的不安,“姒熙呢?”

解致沒想到她能這麽快清醒,先是楞了一下,見瞞不過去時才按照姒熙之前想好的說辭告訴了她。

祝竜聞言久久沒出聲,“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解致仔細的看了她一眼,見她表情還算平靜,以為自己的說辭起了作用,便走了出去,還體貼的給她關上了門。

誰料到他前腳出門,她後腳就去了地府,不但將那裏的鬼差都揍了一頓,還將閻王殿給淹了。

等解致收到消息趕來的時候閻王殿已經成了一片汪洋,而祝竜早已不再。

而此時,天帝因為祝竜大鬧地府擾亂陰間秩序,已經派了天神下來捉拿。

祝竜回了一趟家,本來是想殺了出賣姒熙的丹朱,可是看到那張酷似顓頊的臉,她又有些猶豫。

此時若是殺了他,那麽顓頊就一下子失去了兩個孩子,可不殺他,她心中又有所不甘。

就在這時,遠遠的走過來一道人影,兩鬢發白,神情滄桑,幣上一次見他的時候老了十幾歲。顓頊慢慢的走到了丹朱門口,突然停下了腳步,似有所覺的朝著祝竜藏身的地方看了過來。

祝竜往陰影中躲了躲,避開了他的視線。

顓頊看了一會沒發現異常,以為是自己太過思念而出現了幻覺,搖搖頭推開了丹朱的房門。

屋子內,顓頊教訓兒子的聲音透過半開的窗戶遠遠的傳了出來,從祝竜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丹朱跪在地上,一條成年人手臂粗細的棍子重重的敲在了他的背上。

鮮血很快的浸濕了他的衣服。

祝竜靜靜的看了許久,隨即移開的視線,她對自己說,“就這樣吧,真正殺害了姒熙的人是那個天神,下命令的是天帝,他不過是從中推了一把手。”

看在顓頊已經替她教訓了他的份上,這次就饒了他。

她飛出了部落,朝著羽山的方向飛去,剛剛飛到山頂,身後傳來了利刃破空的聲音,一股令人討厭的氣息緊跟其上。

“妖孽,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祝竜瞥了他一眼,用看傻瓜的表情看著他,小臉上就差明晃晃的寫著“你是傻子”四個大字。

天神見她冥頑不靈,便直接動起了手。

祝竜雖是燭龍之後,但她畢竟年幼,且血脈沒有完全覺醒,還不是天神的對手,打了一天後就被對方用長槍指住了喉嚨。

天神看著腳下的妖孽用兇戾怨恨的眼神盯著他,心中一寒,握著長槍的手緊了緊,眼中殺機湧現,下一秒就要結束她的生命。

然而就在他動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祝竜身上龐大的功德。

“你身上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功德?”

祝竜別過頭,沒有搭理他。

天神卻不敢再下殺手,無奈之下只能設下重重封印,將她關了起來。

並定了不集齊一萬人的信仰不能出獄的規則。

祝竜就這麽一坐就坐了五千年的牢。

後來因為一場洪水,她的信仰集齊,在去解決卓白的路上遇到了轉世的姒熙。

一開始她並沒有認出他來,只是本能的覺得他很親近,直到他握住了自己的尾巴,那一刻,她望著他的眼睛,看進了他的靈魂深處,才將人認了出來。

龍族是高傲的種族,除了親近之人不可載。

她這一生,也只載過他一人而已。

那一瞬,她的心忽然變得圓滿充實,並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背上的這個人,無論怎樣她都不會再讓他離開。

哪怕是死,他也只能死在自己身邊,死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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